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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牛奶大王乳房的形狀,他的乳頭是咖啡色的。很奇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記得他乳頭的顏色,那個顏色不知道有什麼地方吸引我去記得。可是我記得那個司機載了我去了一個地方。」P說。
「去了哪裡?」
「Bounty Land。」
Bounty 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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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去哪裡?」
「都好,隨便,趕快開走就是了。」
「沒有任何地方想去嗎?這樣我要怎麼開?」
「真的隨便,麻煩你快點開好嗎?」
「好好好。」
「欸,你真的沒有想去的地方嗎?」
「恩。」
「哎呦,怎麼今天的客人都這樣。那......我們去Bounty Land好不好?是這樣念的嗎?」
「Bounty Land?」
「Bounty Land啊,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
「那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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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念高中之前,跟著父母到處搬家。他們兩個是你所能想像最幼稚的一對關係。我的祖父母,和外公外婆都非常有錢,做銀行的啦,搞土地的,好幾代下來家裡什麼產業都有涉足,都是家裡的兄弟姊妹在管,把我父親母親送出國讀書,他們在美國認識。那個時候,出國就要去美國,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其他國家一樣。回來給了他們閒差,反正後來他們也不幹了,在美國,對,又是美國,把我生下來。他們每天抽大麻,對著我笑。各自在外面有情人。但大體而言,我只是跟他們,包括我的祖父母一輩,非常不熟而已,沒有什麼衝突,但也十分不親密,僅此而已。我父親母親除了抽大麻,還真的不知道他們會什麼。但他們是非常快樂的人,在我的理解中。至少到現在我還記得他們的笑容,呵呵。
我沒有什麼好申報的,我只是一個歧視歧視別人的人。回來臺北之後,考上一所女子高中,考上醫學系。大學都在讀書,交過四五個無聊的男朋友,做的愛也都很無聊。然後當了一個無聊的心理醫生。怎麼樣,很無聊的人生吧?
我在念高中的時候,交過幾個非常親密的朋友。因為是同班同學,好像不親密也不行。可是應該算真的很親密吧?她們會跟我說心事,反正又是些誰跟誰好,誰跟誰吵架,誰男朋友劈腿之類的。一起聽唱片,一起逛街,一起吃甜點。就這樣的關係也維持了好多年。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人「砰」一聲的闖入我的生活。說是「砰」一聲不太恰當,應該是「嗨!你好!我來了噢!」十分客氣的這種闖入。
她是這輩子我看過最漂亮的女孩子。連女孩子都會不小心盯著她眼睛看到出神。
我跟她在一個男性朋友的生日派對上認識,她那時候剛好跟我那位男性朋友有著不穩定的性關係。對她來說,這世間的一切都是剛好而已。當然她有這樣囂張的條件。極盡想像力所能模擬的所有優點都在她身上,她好像是外星人一樣,完美的出現在這世界上。哎呦,我現在說話好不像一個心理醫生。總之,在一段時間之中,她跟我,還有我所有的朋友都變得相當close。但說實話,是她把我們吸引在她身邊圍著她轉。沒辦法,她就是這樣子的一個人。聽她講喬伊斯、榮格,還是甜點,都非常吸引人。所有她不經意說出來的每句話都像是精心編排過的,她的邏輯非常銳利。我有意識到她那很難被人家發現的精心編排,但我還是心甘情願的繞著她轉。
然後,我也意識到,意識到危機,她可能會侵占我所有一切的危機。
我一直認為我是全世界最有自信的一個人,長得不差,應該也算漂亮吧?腦子又好。某種程度上我相當自戀,所以才會覺得這個世界相當無聊,覺得自己游刃有餘讓自己平凡一些。
可是在她面前我好渺小,我能想像她看著我,就像我看著那些圍著我轉,渺小的人一樣。這是一種平凡的危機。我是該獨佔她呢?還是該離開她?擁有她還能保有我的優越嗎?我想不是。她就是一個比我優越的存在,在她旁邊我真的很平凡,全世界約定俗成的那種平凡。
她是不是也正在像我曾經做的那樣,用盡力氣讓自己平凡,期許全世界的人一樣平凡。過著平凡的人生,經歷平凡的一切。全世界應當如此平凡,就不會在不平凡的時候忌妒了。如果在不平凡的時候遇見了一個曾經不平凡的人,將質疑他的平凡和自己的平凡或如果在平凡的時候預見那個不平凡的人,或如果在平凡的時候預見那個不平凡的人,必定幻想著自己的不平凡。平凡、不平凡、曾經平凡、不曾平凡。由時間和平凡交錯而成的,我們都在這樣的架構下活著啊,而且是不能選擇的。唯一的方法就是一起平凡的活著,看著他人的不平凡,看著他人過著不平凡的生活。在不平凡的時候預見不平凡的人,然後在一起平凡。這樣子多好?能知道自己必將平凡,便不會忌妒平凡,也不會忌妒時間。
好奇怪,我腦中浮現著「平凡」這兩個字。單單的視覺浮現「平凡」這兩個字。他們長得好奇怪。
「到Bounty Land囉。」
司機大哥的聲音出現在P的耳裡,有著老舊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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